一阵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色中传来。
躺在床上的男人皱了皱眉头，不耐烦地用手将台灯打开，接着扭头眯着一只眼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红色闹钟。
闹钟显示，此时是凌晨1点22分。
看到这个数字，男人猛然伸出手揉了揉一直闭着右眼，紧跟着坐了起来，使劲晃了晃脑袋，这才伸手将手机拿起来放到了耳边。
“赵队！谢秃子有动静了！”急促地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。
男人愣了一下，反问道：“你说什么？再说一遍！”
“刚刚接到了青鱼的消息，谢秃子半个小时之后有行动！”
“通知二组的人，用最快的速度来我家集合！”几秒之后，男人语气果断地说道。
“明白！”
电话马上挂掉了，男人长呼了一口气，双手捂住脸，差不多五分钟之后才开始穿衣服。
自从三年前当上了西华市公安局文物侦查支队的支队长之后，赵志勇就经常被这样的电话吵醒，他的起床气很大，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还是能让他在关键时刻克制住情绪，并且用最快的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。
喝了一杯冰凉的酸奶，又擦了擦脸，没一会儿就传来了敲门声。
赵志勇将门打开以后，外面陆续走进来五个人。
三男两女。
“赵队！”
“去书房，小点声，别吵着乐乐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五个人先去了书房，赵志勇则是走到另一间屋子，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往里看了看，然后又轻轻把门带上了。
回到书房之后，赵志勇屁股还没坐稳就说道：“小李，把情况说一下。”
被称为小李的是一个精瘦男子，戴着眼镜，文质彬彬，全名叫李小元，是文物侦查支队讯息室的负责人。
李小元略一点头，随即说道：“电话是凌晨1点18分打来的，打电话的人声音经过了变声处理，开始就说出了四月水中游五个字，我经过确认得知是青鱼，他告诉我半个小时之后谢秃子有行动，具体地点不清楚，不过谢秃子给一辆已经没油的江淮七座商务车加了一半的油，青鱼说完这些就挂了电话。”
赵志勇道：“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不远。”
李小元道：“来的路上我已经计算过，那种车的油箱装满是九95升，按照正常推算油耗在百公里9个左右，因此只加一半的油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单程不会超过两百公里。”
李小元说完之后，赵志勇马上扭头对着斜对面的一个女的说道：“郭娟，说说。”
叫郭娟的女子马上答道：“西华市方圆两百公里之内，已经确定的古墓有九处，刚刚李哥跟我说青鱼打电话的位置是在重安区长途站附近，从那里出发的话，往其它方向都要穿过大半个市区，只有往南，不到半个小时就可以出城，最远可以到达泰康。”
“沿途呢？”赵志勇问道。
“往南沿途有三个县，不过这三个县历史上没有发现古墓的记载，近年来也没有发现过任何墓葬的踪迹。”
赵志勇沉吟片刻后说道：“谢秃子差不多半年没动静了，他一向行踪不定，这次出现在重安长途站，肯定是要往城外走，这三天都是全市清查酒驾的时候，各个重要路口都有警察，大半夜的这帮人不会自找麻烦。”
“赵队，来的路上我们几个也是这么想的。”李小元说道。
“盗墓贼都是三年不开张，开张吃三年，谢秃子一定是发现大墓了，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大好的机会。”
“可是赵队，他们去的方向，没有古墓的痕迹啊。”郭娟说道。
赵志勇道：“以前没有，不代表永远没有，我们不能太主观。” 随后，他顺手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，接着道：“现在是凌晨1点45分，按照青鱼所说的时间，他们应该动身了，小李！”
“到！”
“你马上去交警队，调出重安长途站周围所有路口的监控录像，尤其是要注意往南边出城的，为了稳妥，其余方向的也不能放松，现在人手不够，你让交警队的人帮忙！”
“是！”
李小元抄起手里的包马上就走了出去。
随后，赵志勇接着说道：“郭娟，刘大力，赵丹丹，韩桐，你们几个每人开一辆车，车型全都要不一样的，抄近路火速赶到重安收费站附近待命！”
“是！”
等这几个人走了之后，赵志勇走回卧室拿了一身衣服，刚出了卧室门，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大门口。
“乐乐？”
“爸爸，你又要出去了。”
一个看上去六七岁大的小男孩穿着一身秋衣，一脸委屈。
赵志勇连忙走过去蹲在小男孩身边说道：“乐乐乖，爸爸有点事，马上就回来，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睡觉，一会儿爸爸打电话让奶奶来陪你好吗？”
“哦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。”
“很快的，你先睡觉，做个梦，做一个孙悟空大战牛魔王的梦，等牛魔王被降服的时候，爸爸就回来了。”
小男孩听到孙悟空和牛魔王，脸色就稍微好了一些，点点头就回到房里去了。
看着小男孩的房门，赵志勇忍不住鼻子一酸，但两秒之后他就控制了情绪，将衣服穿好，拿起车钥匙就出了门。
到楼下上了车，赵志勇先打了个电话。
“妈，是我，大勇。”
电话那边沉寂了几秒钟，随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。
“大勇啊，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，是不是要我去照看乐乐啊。”
“是啊妈，临时有点急事要出门，我约了白医生明天早上八点多给乐乐看牙，怕赶不回来。”
“你不用赶，踏踏实实忙你的，我这就给你爸煮饭，煮好了我就过去。”
“妈，又辛苦你了。”
“行了大勇，快忙你的去，干正事的时候千万别分神。”
“知道了妈。”
挂了电话之后，赵志勇长呼了一口气，发动汽车就开出了小区。
门口的保安看到他的车，长长叹了口气，车经过的时候，赵志勇摇下车窗刷了一下卡，保安摆摆手对着赵志勇说道：“踏实忙你的，再过二十分钟我就换班了，到时去你家楼下抽烟。”
赵志勇没有说什么，点了点头后，脚踩油门就离开了。
夜晚车少，遇到查酒驾的，认识他的交警直接就摆手放行了，不认识的赵志勇也不想多啰嗦，按规矩吹测试仪。
忽然间，赵志勇想起一件事来，他赶紧靠边停下车，用手使劲拍了一下脑袋，嘴里还烦躁地啧啧两声。
紧跟着拿出手机就拨了一个号码。
“赵队！”
“小李，刚才我疏忽了一件事，这几天全市查酒驾，交警队怕是都空了吧？”
“赵队你放心，这个我想到了，今天正好轮到我一个同学值班，我提前跟他说了，让他找了几个朋友在帮忙呢，我专盯重安长途站往南的方向，其余方向他们盯！”
“知道了。”赵志勇随即挂断了电话。
重新发动汽车，开了差不多十几分钟之后，就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来。
这个小区叫海湾国际花园，名字看上去很高大上，但这个小区却是西华市差不多最早的一批小区式住宅群，因而外面看着破旧不堪。
这种小区，自然也就没什么严格的安保措施了，大门口的岗亭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人正靠在椅子上张着嘴巴打盹，赵志勇把车停在小区门口，就徒步走了进去。
来到五号楼三层的３０１之后，他伸手敲了敲门。
过了十几秒，里面传来了声音。
“谁啊？”
“我，赵志勇。”
紧接着，门就被打开了，一个穿着睡衣的青年男子端着茶杯出现在门前。
“这大半夜的，你怎么来了？”青年男子一脸疑惑地说道。
“有急事，想请你帮忙。”赵志勇说道。
“进来说吧。”青年男子将赵志勇让进了屋里。
“事情紧急，我现在想知道一件事，从重安收费站往南到泰康，沿途有没有古墓的痕迹？”
赵志勇连坐也没坐就问了这么一句。
青年男子将杯子放到茶几上，坐在沙发上答道：“往泰康，沿途有几个县？”
“三个，佑水，信安，黄土铜。”
“你的功课做得真不到位，西华人都说三个地方叫晋西三秃。”
“这个我当然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大半夜来跑来问我，我说老兄，莫不是你在跟我逗闷子，我可干着正事呢。”青年男子用手点了点放在茶几上的书说道。
赵志勇也不生气，接着说道：“明面上的东西我自然用不着问你，不过以你的能耐，肯定能告诉我一些藏着的事儿。”
“不敢当啊。”青年男子不屑地说道。
“真没时间了，这个目标是我们查了很久的人，从半年前开始忽然没动静了，今天好不容易得到线索，你得帮我！”
青年男子皱眉道：“谢秃子？”
“没错。”
“不太可能啊。”青年男子喃喃自语道。
听到这话，赵志勇眼睛顿时一亮，随后也跟着坐了下来。
“说来也巧，上个星期外地过来了几个朋友，闲聊的时候有一个朋友说起了咱们西华周围的古墓情况，其中就有一个我从来不知道的传说。”
“什么传说？”
“你有时间听吗？”青年男子问道。
赵志勇看看手表，然后点点头道：“这么关键的事，没时间也得挤时间！”
“我长话短说吧，在历史上的南北朝时期，北魏政权中分裂出另一个魏国，史称西魏，西魏的都城就在这里，大概是公元五五七年的时候吧，西魏权臣宇文护废掉了西魏最后一个皇帝拓跋廓，这个拓跋廓后来被封为宋公，不就就被杀了，他死后葬在何处至今无人可知，但他有一个皇后，是西魏大将若干惠的女儿，史称若干皇后，历史上记载这个皇后在拓跋廓死后就出家了，可我那朋友却说他无意中在几本孤本古籍中发现了一些端倪，若干皇后死了之后，她娘家的人将她安葬在了出家寺庙附近，而那个寺庙所在地，应该就在现在的佑水县。”
“你所说的传说就这些？”赵志勇语气急促地问道。
“别急，还有呢，若干皇后当时已经是一个尼姑，虽说没有荣华富贵，可贴身却藏了一个宝贝，那是拓跋廓交给她的，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牌，玉牌是西魏开国皇帝元宝炬所传，元宝炬知道乱世中风雨飘摇，因而藏了一笔财宝，藏宝的地点就刻在了玉牌上，从不离身，后来就落在了拓跋廓的手里，而拓跋廓在感到危机之前，将玉牌交给了若干皇后。”
听到这里，赵志勇马上问道：“这个是已经经过确认的，还是只是你朋友的推测？”
“推测，仅仅是推测，不过我那朋友是专门研究南北朝历史的，正史野史都研究，他既然敢开这个口跟我闲聊，不会是无的放矢。”
“你那位朋友学术水平如何？”
“在南北朝历史学的这个圈子里，他说第二，没人敢说第一。”
“那就奇怪了，既然这种水平的人都不敢肯定，那谢秃子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？”赵志勇接着问道。
青年男子微微一笑道：“所以我刚才说应该不太可能，也许只是巧合，或者说他们也发现了别的什么，总之对于你说的这三个地方，我只知道这么点，你还别说，要是上周你来问我，我连这点都不知道，你运气一向很好，这次也不例外。”
“不管怎样，对于我来说，任何侥幸心理都不能存在，谢谢你的线索，我得赶紧去！”
赵志勇站起身就要往外走，青年男子马上说道：“你等等，我跟你一起去吧。”
“你你知道我要去哪你就跟我一起去？”
“你肯定是要去佑水县看看，我跟你一起去，说不定我可以帮的上你。”
赵志勇摇摇头道：“你的好意我心领了，可大半夜的我也没法去申请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青年男子就打断了他：“算我没说，赶紧忙你的去吧，如果有什么需要的，再给我打电话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赵志勇致歉之后就马上离开了。
“赵队，我是郭娟，重安收费站刚刚过了一辆银灰色江淮七座商务车。”
“你先跟上，注意隐蔽，对方很可能要去佑水。”
“明白！”
挂了电话，赵志勇马上打给了李小元。
“小李，怎么样，有什么发现？”
“从我来到现在，总共有五辆江淮商务车出现在重安长途站附近，在１点４５分左右出现的只有一辆，是银灰色的，方向往重安收费站去的，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过了收费站了。”
听到这话，再联想起刚刚郭娟的电话，赵志勇当机立断地说道：“目标应该就是这一辆，你继续留守监视，有异常情况马上汇报。”
“是，赵队！”
在西华市通往佑水县的路上，一辆银灰色江淮商务车正在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前进。
车里连同司机总共有六个人，副驾驶坐了一个头发灰白的男子，中间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身穿黑衣的大汉，最后排则是一男一女，男的四十多岁，秃顶，穿着粗布唐装，脖子上挂着一条金链子，女的三十岁上下，齐耳短发，面容一般，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端着的一个指南针。
“怎么样，方向没有偏差吧？”秃顶男子忽然问道。
女子答道：“没有，就是这个方向。”
听到这话，秃顶马上对着前面说到：“鱼仔，等一会儿前面的路口直接下高速，咱们走省道。”
“秃爷，这时候走省道，怕是不安全啊，而且路况不好，耽误时间。”
“叫你走就走，废话这么多！”秃顶怒斥道。
接着，秃顶又拍了拍前面座位上人的肩膀，低声在他耳边说道：“我先眯一会儿，你盯着点，看看有没有尾巴。”
前面座位上的大汉点了点头，随后伸手拽了几下，就扯出一道帘子，将中间和后面的空间给隔开了。
“哎呀，我正看方向呢！”
“看什么看，错不了，让我躺一会儿，中午喝的酒现在来后劲儿了。”
随后，后面就传来了一阵低微的调情声。
一道布帘子显然不能隔音，不过两个黑衣大汉任凭嬉声浪语充斥耳边，却依旧稳如泰山。
这时候，赵志勇已经到了重安收费站，把车停到隐蔽处，刚一下车，旁边就跑过来三个人。
“赵队！”
赵志勇说道：“郭娟刚才跟的那辆车应该就是目标，现在你们三个也开车跟上，然后……”
就在这个时候，忽然间，赵志勇的手机铃声又响了。
“郭娟，说！”
“赵队，那辆车下高速走省道了，路上没别的车，再跟下去可能要暴露。”
“真他娘的狡猾！”赵志勇一拳砸到了车窗上。
沉吟几秒之后，赵志勇对着“继续跟！省道没有岔路口，你跟慢一点，我马上带着其他人都过去！”
“明白！”
“丹丹，你留在这里接应，大力韩桐，咱们三个跟过去，对方下省道了，我们见到郭娟的车就超过去往前追。”
“是！”
三辆车很快从收费站应急车道急速驶出，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“唉，这省道真他娘的破烂，就是不如高速路，颠的爷腰疼！”
一阵咒骂声从后面传来，接着就听到女人的声音：“那就别睡了，我的腿都让你压麻了。”
随后，帘子被扯开，秃顶男人笑眯眯地搂着旁边的女人，用手贪婪地在她胸前揉捏。
“讨厌。”短发女人白了他一眼，将谢秃子的手给推开了。
“莉莉呀，你别担心，爷口味很挑，除非憋的不行了，要不然不会用你泻火的，哈哈哈。”
“死相！”短发女子瞪了他一眼。
谢秃子继续肆无忌惮地用话语调戏着身边的女子，仿佛车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。
“秃爷，吃个粽子吧（有人跟踪）”前面的黑衣大汉忽然扭头说着，随后还递过去一个塑料袋。
谢秃子接过塑料袋，随手放到短发女人的腿上，拍了拍大腿道：“现在还不想吃，鱼仔，到哪了？”
前面传来声音道：“秃爷，再往前开一阵到武台了。”
“停车。”
“秃爷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废话，老子要撒尿。”
“知道了秃爷。”
司机马上打了右转向灯，紧跟着慢慢贴着公路边停了下来。
谢秃子先下了车，到暗处待了一会儿之后，就回到了车旁。
“秃爷，走吧？”
“不急，先抽支烟，都下来抽支烟，歇歇。”谢秃子招呼着，自己先点了一支烟。
很快，一支烟就抽完了。
但谢秃子丝毫没有走的意思，掏出烟盒每人又给了一支。
就这样，一直抽了四五根烟之后，谢秃子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车窗。
“鱼仔，你也下来抽支烟。”
“谢谢秃爷，我还是不抽了，我这人瘾大，抽上就没完没了，会耽误事。”司机笑着答道。
看着司机的笑脸，谢秃子也笑了，用手指了指上面说道：“天还没黑透，不方便干活，咱们多歇会儿。”
“秃爷，咱还是快点走吧，还有好长一段路呢。”
“急什么，不急不急。”
从谢秃子下车到现在，除了他们，省道上竟然没有一辆车经过。
短发女子和两个黑衣大汉在暗处嘀咕着什么，灰白头发男子则是一个人坐在路边闭目养神。
“秃爷，快３点了，再耽搁怕是要天亮了。”司机又催促了一句。
这时候，谢秃子忽然问道：“我怎么看你比我还急？”
“我……”
“你小子，该不会是有什么心事吧。”谢秃子笑眯眯地对着司机说道。
“秃爷，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发财嘛。”
“发财不急，我这个人和那些钻钱眼的人不一样，我爱钱，但我更爱命。”